第76章 风云除起(2/2)
朱高燧在一旁,忙不迭地点头称是,神色郑重:“二哥,大哥所言极是。咱们可千万不能因一时的冲动鲁莽,就将父亲的谆谆嘱托抛之脑后,坏了这至关重要的大事,还是审慎行事为上策。”
朱高煦满心不情愿,无奈之下撇了撇嘴,小声嘟囔道:“罢了!既然你们都这般说,那就依你们所言便是。”话虽如此,可眼中依旧闪烁着不甘的光芒,但碍于兄长的坚持劝阻下,只能暂且强压下内心那股想要外出闯荡的强烈冲动。
夜色深沉,浓墨般晕染开来,将整个驿馆温柔包裹。周遭静谧得近乎凝滞,一切都陷入了无声的沉睡。唯有更夫那悠远的打更声,在寂静中悠悠飘荡,间隔打破这份宁谧,又很快消散在无边的夜色里。朱高炽卧于榻上,辗转反侧。他满心忧虑着明日进宫面圣之事,深知此番前去,必定荆棘丛生、凶多吉少。他望向窗外那一轮皎洁明月,月光如水,洒在他的脸上,映出他满脸的愁容。他心中暗自祈祷,唯愿诸事顺遂,平安度过此劫,不负父亲的嘱托与家族的期望。
与此同时,乾清宫内一片静谧,唯有淅淅沥沥的雨水滴答在窗棱之上,那清脆声响,错落有致,仿若寒夜中急促的更漏,一下又一下,重重地敲打着朱允炆的心。
他与齐泰相对而坐,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这凝重的气氛凝滞。两人眉头紧锁,正低声商议着朱棣来朝一事该如何应对。每一个字,从他们唇间吐出,都承载着千钧重量,仿佛稍一不慎,便会引发朝堂上的惊涛骇浪,牵扯着整个江山社稷的安危。
恰在此时,一名侍卫神色匆匆,快步近前,单膝跪地参拜,声音洪亮却又带着几分谨慎:“报告陛下!我们得到确切消息,燕王旧疾复发,身体抱恙,无法亲赴应天,只能让他的三个儿子代替他参加祭典。燕王三子今日已进入应天府,眼下正在客栈休息整顿,想必明日便会进宫面圣。”
齐泰听闻燕王朱棣三子已至应天,心中暗喜,恰似久困暗夜之人,骤然瞥见破晓曙光。他身姿微微前倾,神色急切,语气中满是按捺不住的激动:“陛下,依臣所见,朱棣定是心怀忌惮,才不敢亲身前来,只能遣其子代行。虽他托病未临应天,但其三子既已入城,此乃天赐良机,千载难逢!臣以为,可将他们扣为人质,以此制衡朱棣。如此,他便会投鼠忌器,不敢轻举妄动。如此一来,我朝便能在与燕王的权力博弈之中占得先机,进而掌控局势,将朝堂主动权牢牢握于手中。”齐泰说得条理清晰,头头是道,眼中闪烁着精明睿智的光芒,仿佛已然预见成功制衡朱棣、稳固朝堂统治的盛景,嘴角不自觉地上扬,流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浅笑。
朱允炆坐在御书房中,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,陷入沉思。他目光在偏殿内缓缓游移,似乎在权衡这一计策的利弊。片刻后,他微微点头道:“皇叔谋反之心昭然若揭,此举或许能以温和方式应对,避免局势进一步恶化。传令下去,密切关注燕王三子的一举一动,一旦有任何异常,立刻向朕汇报。此事务必谨慎行事,不可有丝毫差错。”朱允炆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犹豫,但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。
齐泰躬身说道:“陛下英明,朱棣已成瓮中之鳖,只需我们按计划行事,定能将他的势力连根拔起。”
暮色沉沉,余晖透过雕花窗棂,在书案上洒下斑驳光影,将御书房内堆积如山的奏章映得愈发深沉。朱允炆坐在宽大的龙椅上,手中朱笔轻点,一道道朱批落下,却也难以消解他心中的烦闷与疲惫。这一日,朝堂之上各方势力暗流涌动,围绕朱棣之事的争论不绝于耳,每一条建议、每一种谋划,都像巨石般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。
处理完最后一份政务,朱允炆缓缓起身,揉了揉酸涩的脖颈,他的身影在昏黄的光线中显得有些单薄。此刻,他满心渴望着一丝温暖与慰藉,而尚服局里那个温婉可人的香玺,就成了他心底最柔软的牵挂。
他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,穿过长长的宫道,一路上宫女太监们纷纷行礼,他却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,思绪早已飘向了远方。终于,他踏入了尚服局的门扉。
香玺于暖阁之中,悉心料理案头那一盆兰花。她素手轻捻,剪刀起落间,那兰叶的姿态愈发雅致。忽觉有人进来,她下意识抬眸,只见朱允炆已悄然伫立眼前。香玺凝目望去,瞧见他面色泛着些许苍白。眼眸之中,倦意似一汪深潭,浓郁得化不开。往昔那如苍松般挺拔的脊背,此刻也微微弯折,整个人尽显疲惫之态,恰似经霜的秋草,在风中透着几分萧瑟。
朱允炆望向香玺,眼中疲惫瞬间化为温柔。他未发一言,缓步行至近前,轻轻将香玺拥入怀中,动作轻柔,仿若生怕惊扰这片刻安宁。他将头轻靠在她肩头,恰似历经尘世风雨、疲惫不堪的旅人寻得安歇之所,怀抱微颤,似在无声诉说朝堂争斗的残酷无奈。
香玺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得一怔,旋即回过神来。她心思细腻,依着对朱允炆的了解,一眼便看穿他的沉重心事。瞧着他眼下乌青、眉间紧锁的愁绪,心中暗自揣测,定是朱棣之事扰得他心烦意乱、难以成眠。
她轻轻抬手,回抱朱允炆,眼中满是关切疼惜。刚欲开口安慰,话到嘴边,却又咽下。
香玺满心怅然,缓缓阖上双眸,往昔诸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。她深知,历史如奔涌长河,既定轨迹,无人可改。从前,为助朱允炆在与朱棣的权力之争中占优,她费尽心思,出谋划策。无数个深夜,在烛火下苦思良策,满心期许能寻得万全之法,那些时日,心思全被这场争斗占据。
可现实残酷,一次次将她的幻想打破。她的建言献策,皆如石沉大海,未激起一丝波澜。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局势按既定方向发展,无能为力。精心准备的应对之策,在群臣的争论声中,总是被轻易淹没,仿若从未存在。
她深知,自己的所思所言所行,在漫长历史中太过渺小,留不下丝毫痕迹。只觉深深无力,宛如深陷黑暗深渊,无论如何挣扎,都寻不到一丝光明。
于是,她只是静静拥抱着朱允炆,任他在自己怀中寻得片刻安宁。她微微仰头,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,感受着他的呼吸,心中祈愿这份宁静能长久些,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得舒缓。
燕王府后堂之内,陈设简约而不失雄浑大气,四下里弥漫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庄重之感。此刻,朱棣正于堂中焦躁地来回踱步,步伐急促且沉重,每一步落下,都似裹挟着无尽的愤懑与怒火。他面色阴沉,双眉紧锁,脸庞之上满是不加掩饰的怒容,恰似一座即将喷薄而出的火山,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场。
徐妙云和姚广孝分坐一旁,望着朱棣这般模样,神色间满是忧虑与关切,皆在暗自思忖着如何劝解。窗外,微风轻拂,树叶沙沙作响,仿若也在为这剑拔弩张的紧张局势而低低叹息。
忽然,朱棣猛地重重跺脚,声若洪钟,怒声吼道:“朱允炆好大的胆子!竟敢扣押我儿,这等行径,分明是公然挑衅,肆意践踏我的底线!我堂堂燕王,怎能容忍这般奇耻大辱?不如即刻起兵发难,与他拼个鱼死网破,方能解我心头之恨!”他的声音在宽敞的厅堂中来回激荡,久久不散,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无尽的不甘与愤怒,震得屋梁之上的灰尘簌簌而下。
徐妙云见状,急忙起身,温柔地拉住朱棣的手臂,轻声说道:“大王,莫要冲动。如今敌强我弱,此刻起兵,不仅救不出儿子,还会让我们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境。有时候,我们得像狼一样,先伪装成羊,隐忍蛰伏,等待时机。只有保存实力,才能在未来的对决中取得胜利。”徐妙云的声音轻柔却坚定,眼神中透着智慧与冷静。
徐妙云见此情形,秀眉微蹙,急忙起身,玉手温柔地拉住朱棣的手臂,和声细语地劝道:“大王,切不可冲动行事。如今局势,敌强我弱之势一目了然。此刻若贸然起兵,非但救不出儿子,反倒会让我们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境。大王应知,有时候,我们需如狡黠之狼,暂且伪装成温顺之羊,隐忍蛰伏,暗自等待那稍纵即逝的时机。唯有先保存自身实力,方能在未来的对决之中,谋得胜算,一击制胜。”徐妙云的声音轻柔婉转,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,她的眼眸中闪烁着智慧与冷静的光芒,恰似寒夜中的熠熠星辰。
道衍和尚姚广孝亦在一旁微微颔首,随声附和道:“王妃所言极是,王爷。当下之计,我们理应暂且隐忍,暗中厉兵秣马,养精蓄锐。待我军实力足够强大之时,再与朱允炆正面抗衡,届时必能一击即中,胜算大增。”姚广孝的声音沉稳而有力,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,他的话语如同一剂良药,让朱棣渐渐冷静下来。
朱棣深吸一口气,极力压抑内心翻涌的激愤,他心里明白,徐妙云与姚广孝所言句句在理。沉吟片刻,缓缓开口道:“既如此,便依少师所言!只是当下,可有妥善的应对之法?”
姚广孝微眯双眸,神色平和,和声说道:“大王平日里锋芒太过显露,致使建文帝对你处处提防戒备。如今之计,我们当设法消弭他的戒心。若大王佯装成疯癫之人,在他眼中,便不过是个不足为惧的无用之人,又怎会再将您视作朝政的威胁呢?”
朱棣听闻此言,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抵触,身为堂堂北平之王,竟要装疯卖傻,这岂不是要沦为世人笑柄?但念及对姚广孝的敬重,他强压下内心的不悦,并未形于色。
姚广孝似乎洞悉了朱棣的心思,语重心长地劝道:“燕王,古之成大事者,无不忍常人所不能忍。这点羞辱,与日后的宏图霸业相比,不过是沧海一粟,实在不值一提。”
朱棣陷入了久久的沉思,脑海中不断权衡利弊,思量着每一种可能的后果。片刻后,他长叹一声道:“也罢,就依少师所言!我暂且佯装疯癫,以此骗过建文帝。在这段时日,我们务必争分夺秒,加快军事筹备,为起兵做好万全准备。”说罢,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,显然已做好了为未来决战而隐忍蛰伏的准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