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7章 燕邸察疯(2/2)
他挺直了身子,语气中多了几分沉稳与坚定:“朕已派遣张昺、谢贵前去北平,探查燕王的真实状况。待他们归来,带回确凿的消息,我们便能知晓燕王疯癫之事究竟是真是假。”
朱允炆微微仰头,目光望向殿外的天空,似在沉思,又似在权衡,“在事情未查明之前,一切皆有可能。朕身为帝王,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,不可妄下定论,以免误判局势,引发不可挽回的后果。朕必须以事实为依据,深思熟虑,做出正确的判断。”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,彰显出一位帝王在面对复杂局势时应有的谨慎与稳重。
香玺眼中的光亮黯淡了几分。她张了张嘴,想要再劝些什么,可话到嘴边,却又被她咽了回去。朱允炆的态度很明确,他心意已决,要等张昺、谢贵的消息。
她不禁想起了上次湘王的事。那时,她同样心急如焚,向朱允炆苦口婆心地进谏,提醒他湘王的处境危险,局势危急。可最终,一切还是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。湘王自焚而死,那冲天的火光仿佛还在眼前,那是她心中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。
她深深吸了一口气,心中满是无力感,却也只能无奈地接受。她深知,有些事情,不是她努力就能改变的。朱棣的事,就像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,乌云已经在天边聚集,狂风也在悄然酝酿。
香玺抬眼看向朱允炆,眼神中满是柔情与坚定。她暗暗下定决心,既然无法阻止风暴的到来,那她就要为朱允炆筹备后路。她开始在心中细细盘算,哪些地方易守难攻,哪些人可以信任,哪些资源能够调动。她要为他们两人,在这场风暴中,寻得一处避风港,以便有朝一日,能全身而退。
她缓缓闭上眼睛,双手在胸前轻轻合十,心中默默祈祷:“上帝保佑,希望一切能如我所愿,让允文平安度过这场劫难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轻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,但其中的恳切与期待,却无比浓烈。
燕王府的朱漆大门缓缓吱呀敞开,张昺与谢贵怀揣圣命,神色凝重,阔步踏入。甫一迈过门槛,便被一群气势汹汹的鹅团团围困。但见鹅群引颈高吭,脖颈伸得老长,“嘎嘎”之声尖锐刺耳,仿若无数尖锐的利箭,直直刺向二人的耳膜。
张昺条件反射般迅速捂住口鼻,眉头紧拧成川字,脸上满是不加掩饰的嫌恶,嘴里嘟囔着:“这燕王府究竟是何景象?怎会四处皆是鹅群?这扑面而来的异味,简直比那秽浊粪池还要刺鼻,熏得人头晕目眩,这般恶劣的环境,如何能住人?”他一边抱怨,一边不停地跺脚,试图驱散这些恼人的家伙,可鹅群却不为所动,依旧我行我素地聒噪不休。
谢贵亦是满脸不耐,眉头深锁。他急切地催促道:“莫再抱怨这些无用之事!你我首要之务,乃是查看燕王状况如何。陛下正翘首以盼我们的消息,若因些许琐事耽搁正事,你我皆难辞其咎!”言罢,他不顾鹅群阻拦,硬着头皮向前冲去,还不时挥舞手臂驱赶靠近的鹅。
张昺和谢贵被鹅群纠缠得狼狈不堪,身上的官服被鹅啄得褶皱凌乱。他们一边挥舞手臂驱赶,一边大声咒骂,可鹅群依旧紧紧相随,那股执拗劲儿让二人毫无办法。在一番激烈的“搏斗”后,他们终于成功突围,脚步踉跄地冲向燕王寝室。
推开寝室门的刹那,一股热浪汹涌袭来,仿佛踏入了热气蒸腾的蒸笼。屋内的火炉熊熊燃烧,火苗肆意蹿动,似要将整个房间吞噬。再看朱棣,整个人裹在厚重棉被里,蜷缩成一团,宛如一尊毫无生气的木偶。嘴里不住地嘟囔着:“好冷,好冷……”那声音颤抖又微弱,仿佛被严寒抽干了力气,身子也跟着止不住地微微颤抖。
张昺见状,急忙猫着腰,小跑到谢贵身旁,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谢贵,压低声音,语气中带着十足的笃定:“看来燕王是真的疯了!你瞧,外面烈日高悬,酷热难耐,他却在这儿裹着棉被烤火,若非精神失常,何人能为?正常人决然做不出这等事。”说话间,他不住地点头,脑袋像拨浪鼓似的,眼神里满是“这下终于能交差”的轻松。
相较于张昺的急躁,谢贵显得极为谨慎。踏入燕王寝室,那扑面而来的热浪,仿若汹涌的潮水,要将他吞噬。可他依旧强忍着不适,抬手端正了自己的乌纱帽,又轻轻掸了掸官服上的褶皱,而后恭恭敬敬地朝着朱棣深施一礼,声音沉稳,透着十足的敬意:“燕王殿下,陛下挂念殿下龙体,特遣臣等前来探望。”
朱棣仿若未闻,依旧蜷缩在厚重的棉被里,片刻之后,突然仰头发出一阵痴痴的笑声。那笑声尖锐刺耳,如同一把把利刃,直直地穿透这闷热的空气,让身处其中的谢贵和张昺,竟在这滚滚热浪中,忍不住打了个寒颤,顿感脊背发凉。
谢贵强压下心中的惊惶,目光紧紧锁住朱棣的面庞,仔细打量起来。只见朱棣目光呆滞,空洞的眼神恰似一潭毫无生气的死水,无论怎样都激不起一丝波澜与神采。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馊臭之味,在这闷热的房间里肆意弥漫,熏得人几欲作呕。此情此景,任谁看了,都能断定这绝非正常人的行径。
一旁的张昺,脸上的焦急神色愈发浓重,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不断滚落,在他满是焦急的面庞上留下一道道湿漉漉的痕迹。他再也按捺不住,急促地说道:“没错!燕王这副模样,肯定是疯了。咱们赶紧回去向陛下复命!陛下此刻定在宫里等得心急如焚,要是让陛下等久了,怪罪下来,咱们可担待不起!”
话音刚落,二人转身便走,脚步匆匆忙忙,慌乱间差点被门槛绊倒。他们一路小跑着离开燕王府,带起一阵风,似乎想要把这诡异又闷热的气息,还有那令人胆寒的笑声和刺鼻的气味,统统远远地甩在身后。
而朱棣,依旧维持着先前那副蜷缩在厚重棉被里的姿态,静静地目送着张昺和谢贵二人离去的背影。他的目光紧紧地跟随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,直至他们彻底消失在那狭窄的视线尽头。朱棣原本呆滞、空洞的双眼中,陡然间燃起了熊熊的怒火。这浓烈的愤恨,如同一股无形却强大的力量,与这闷热、炽热的空气迅速交织在一起,让整个寝室的氛围都为之改变。
他微微颤抖的双手,紧紧地攥住棉被的一角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青筋在皮肤下隐隐暴起。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,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寝室里清晰可闻,每一次呼气,都仿佛带着无尽的愤怒与不甘。
不多时日,金黄的阳光倾洒在皇宫的琉璃瓦上,折射出耀眼光芒,将整个大殿映照得金碧辉煌。朱允炆身着华丽龙袍,头戴冕旒,端坐在那象征至高权力的龙椅之上,目光平静却隐隐透着一丝焦虑,不时扫视着下方的文武百官,似在等待着什么。
就在这时,张昺和谢贵神色匆匆,一路疾行至大殿中央。他们脚步虽急,却仍保持着应有的仪态,到了御前,“扑通”一声双膝跪地,动作整齐划一。二人微微昂首,声音坚定而洪亮,齐声说道:“陛下,臣等不辱使命,已查明燕王的情况。臣等亲眼所见,燕王的行为举止怪异非常,确实是疯癫无疑。”
他们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,语气中的笃定仿佛在向众人宣告着一个既定的事实。说罢,他们微微仰起头,眼神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,满心期待着能得到陛下的嘉奖,仿佛这是他们无上的荣耀。
朱允炆听闻此言,原本微微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,脸上如释重负。他轻轻舒了一口气,缓缓说道:“爱卿辛苦了。”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后的舒缓。虽对朱棣的疯癫感到惋惜,毕竟叔侄一场,且朱棣也曾为大明立下战功,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。
然而,他却没有看到,在这看似平静的大殿之中,在某些大臣微微低垂的目光背后,隐藏着的是对局势的担忧和对未来的不确定。一场看似平息的风波之下,实则暗流涌动,危机或许正悄然逼近。
这时,徐增寿迈着沉稳的步伐,不慌不忙地向前一步,身姿挺拔,双手抱拳,恭敬地行了一礼,脸上堆满了恰到好处的关切神情,说道:“陛下,如今燕王已然疯癫,情形着实可怜。依臣之见,莫不如放其儿子回去,让他们父子能在燕王临终之前见上一面。陛下您心怀天下,仁爱宽厚,此举正可彰显您的仁慈之心啊。”
他微微顿了顿,目光诚挚地望着朱允炆,观察着这位年轻帝王的神色变化,接着说道:“再者,这样做不仅能展现陛下的仁德,还可避免引发不必要的麻烦。燕王的儿子们若能在身边尽孝,也能安抚燕王那已然混乱的心智,不至于再生出什么事端。陛下您这一善举,必定能赢得天下人的赞誉,让万民更加拥护陛下的统治,实乃一举多得之事啊。”徐增寿的语气中,带着几分诚恳,每一个字都仿佛经过精心雕琢,言辞恳切,极具说服力。然而,在这诚恳的表象之下,实则暗藏着他不可告人的私心,他心里清楚,这一步棋对于燕王势力的意义重大,而他自己也能从中获得巨大的利益。
朱允炆听着徐增寿的一番话,微微皱起眉头,陷入了思索。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犹豫,毕竟朱棣的存在始终是他心中的一块心病,即便如今疯癫,也不得不防。但徐增寿的话也不无道理,若能借此机会展现自己的仁德,赢得民心,对稳固自己的统治也大有好处。思索片刻后,朱允炆轻轻叹了口气,微微点头,应允道:“就依你所言,放他们回去吧。此事就这般定了,你等去安排吧。”他的声音中,带着几分决断,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。然而,他却不知道,自己这看似平常的一个决定,将会带来怎样难以预料的后果,又将在这风云变幻的局势中,掀起怎样的波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