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 计其复生仅旬月(2/2)
走廊上,排着队站着许多囚犯。这些囚犯的头上都糊着层厚厚的泥,看不清面容。如果不是他们跟着衙役们的呵斥声慢慢移动的话,远远的,谁都会以为这些人是些泥塑。
这是哪里的官府呢?怎么这么诡异?老郑的心里不禁一阵阵上上下下打起鼓来。
老郑正疑想着,公堂里传来了声音,“叫郑升之进来。”
听到传唤,老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稳了稳心神,然后慢慢走进公堂。公堂上坐着一个衮服官员,两边站着几个小吏,和老郑往日里见到的衙门差不多。
“你可是郑升之?”等到老郑站稳之后,堂上的官员开口了。
老郑抬眼望去,那官员身上的衮服和朝廷上的紫袍有些类似,但那官员的脸色却很肃穆。
虽不知这里是哪里。老郑还是按照往日里见官那般,躬身向那官员行了一礼,“回大人的话,小的正是郑升之。”
“那你可知道,这里是哪里?”
“这……,小人委实不知,还望大人能不吝赐教,为小人解惑。”
见老郑态度不错,这时,堂上那个官员的神色也稍稍缓和下来。“此地是冥府业镜司。今日召你来,是因为你的阳寿已尽。我且问你,在世之时,你可曾行过什么善事,累过什么阴德?”
听到那官员说自己身在冥府业镜司,老郑的心顿时猛地砰了一下,大脑像宕了机似的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“郑升之,你在世之时,可曾行过什么善事,积过什么阴德?”
直到堂上官员略带呵斥的声音再度响起,老郑这才回过神来,摇了摇头。“回大人,小人不曾记得有过这些事。”
见郑升之似乎有些茫然,那官员倒也没有生气。“那我问你,你可从过军?”
这时,郑升之倒是没有迟疑,“回大人,小的在军中干过。”
“宣和年间,你随大军前往燕山。期间,有两名士卒触怒了上官,差点被上官拿来祭旗以儆效尤。是你极力劝阻,才让那两名士卒得以幸免。可有此事?”
郑升之想了一会儿,然后恭恭敬敬地答道,“还亏大人提点,确有此事。”
“回到京城之后,你在枢密院任职,原本只需对枢密院的人负责。但上下班途中,看见路过的病患,你愿意主动出手,还自掏腰包购置药物,送出的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。这些事,你可记得?”
听到那官员说起自己这桩事,郑升之的脸色这时平静下来,“大人,这些区区小事,哪里需要去记呢?”
见郑升之这么回答,那官员似乎很满意。“医者父母心,有这两件事作美,你可以回去了。”然后便提笔写下判词“特与展年放还”。
听到堂上的官员说让自己回去,郑升之顿时欢喜得不得了。
等到接过小吏递过来的判词,老郑又恭恭敬敬的向堂上的官员和诸位小吏行了一个大礼,然后慢慢地退出了公堂。
退出公堂以后,一转身,郑升之就看见领自己来这里的那个急脚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。
因为知道自己是在冥府业镜司,老郑的态度也变了许多。也赶紧朝着那急脚行了一礼,“上使,不知道我此番回去,还可以活多久?”
听到郑升之的问话,那急脚打了个哈哈,“这等天机之事,我怎么晓得呢?”然后把老郑手里的判词收走了,领着郑升之就往院子门口走。
快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,那急脚像是想起了什么事,突然停了下来。“且慢,你这人,素来好酒贪杯,平日里洒落的酒如今都有几十斗了。”
“大人是说可以让你回去,但走之前,你得把你洒落的那些酒水喝完了之后才能走。”
说罢,也不等郑升之回话,那急脚就从身后抄出来一个坛子,递在郑升之面前。
见到这个老大的坛子,郑升之不觉有些迟疑。“喝吧,你不喝,可是走不了的。”那急脚催促道。
于是,老郑就伸手接过坛子。才揭开坛子的盖子,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就扑鼻而来,猝不及防之下,老郑差点丢掉了手里的坛子。
“拿稳了。你必须得喝,不喝,想回去也回不成。”
“你必须得喝。不喝,你是想回也回不来。”
听到急脚反复重复,郑升之也是没奈何,紧紧的抱住坛子,强压住那股恶臭带来的恶心,张开嘴,就把坛子里的东西往自己的喉咙里灌。
下蛮灌下去三四斗,郑升之再也忍不住了,肚子里一阵翻腾,刚灌下去的东西像箭一般忽地喷射而出,只对着那急脚而去。
也是那急脚闪得快,才没有被郑升之的呕吐物击中。惶恐之下,郑升之手里的坛子也不慎掉落在地,发出嘭地一声脆响。
随着这声脆响,郑升之一下子也从床上弹坐起来,哇哇的干呕。哪曾想过自己平日里洒落的酒水居然会这么臭!
经过这番折腾,郑升之足足调养了一个多月方才逐渐康复。
不过,每当他回想起在业镜司的经历,尤其是那主官判他还阳,但那急脚却不肯告诉他还能活多久时,郑升之便忧心忡忡,时常担心自己不知何时会突然一命呜呼。
于是,郑升之便逐一向自己的亲朋辞别,打算回老家衢州准备自己的身后之事。但有亲朋挽留时,他还把自己在业镜司的经历说了出来,听得大伙儿都是惊疑不定。
第二年,郑升之的好友邢怀正赴任衢州。召来了郑升之的儿子,当邢怀正开口询问起郑升之如今身体状况如何时,却只见那孩子面色沉重,长长地叹息了一声。
“世叔啊,实不相瞒,家父已经离世了……”
听到这里,邢怀正又问了一句,“令尊何时仙逝的?”
“回这里个把月。”
邢怀正听完后,心中满是疑惑。不过,邢怀正倒是猜测,那郑升之既然还了阳,但才个把月又去了,想来定是他泄露了业镜司之事,坏了规矩,所以才折了性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