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章 破晓前夕（1/2）

洪武三十一年，天象昭变，风云谲诡。白日里，日光失色，黯淡无光；夜幕下，星斗错乱，异象频生。仿若天地灵犀，预知一代雄主朱元璋行将龙御归天。

待朱元璋驾崩之讯，如晴空霹雳轰然传开，山川缄默，大地哀恸，举国上下瞬间悲声四起，沉浸在无尽的沉痛哀伤之中。

紫禁城，这座皇权象征的巍峨宫城，一夜之间，尽披缟素。洁白如雪的绸缎层层覆裹，恰似寒冬霜霰，将昔日金碧辉煌、彰显皇家威严的红墙碧瓦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。高峻的屋檐下，硕大的白灯笼静静悬垂，散发着冷冽幽寂的光晕，宛如在默默诉说着对逝者的无尽缅怀与追思。

白纱、白幔、黑纱、黑幔，于冽冽寒风中肆意翻卷飘荡。每一处殿宇、每一条回廊，皆被这肃穆凝重的氛围所充斥弥漫。破晓时分，惨白的日光艰难地穿透铅云，丝丝缕缕地洒落在这片满是凄凉的天地之间。整个皇宫，仿若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掩埋，处处弥漫着死寂与哀伤，令人不寒而栗。

一阵凛冽刺骨的朔风，裹挟着无尽的寒意，如猛兽般呼啸着蛮横穿过乾清门。风声中，嫔妃们身着素白孝服，身姿柔弱却难掩悲恸之情，她们的哭声凄厉绝望，似能穿透人心，直击灵魂深处；大臣们神色凝重，面容憔悴，他们的叹息与悲叹低沉而压抑，其中既有对洪武大帝溘然长逝的沉痛哀悼，亦饱含着对朝堂即将面临新变革的深深忧虑；宫娥们低垂着头，泪水潸然，手中的帕子早已被泪水浸透，湿意淋漓；太监们身形佝偻，默默跪地，偶尔发出几声压抑的抽噎。一排排整齐跪地的人群，哭声、叹息声交织回荡，在宫殿的每一个角落汇聚成一曲动人心魄、悲怆至极的挽歌。

清冷的乾清宫内，气氛凝重得近乎让人窒息。朱允炆身着厚重的丧服，步履沉重而迟缓，缓缓落座于朱元璋曾坐过的那把象征着无上皇权的御座之上。他的身形微微颤抖，似是不堪承受这命运的重压。双手因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，紧紧攥着朱元璋留给他的遗诏。那遗诏在他手中，仿若承载着千钧重担，沉甸甸地压得他心尖阵阵发痛。一种复杂而又强烈到近乎将他吞噬的情绪，从他的心底深处汹涌喷薄而出，令他呼吸急促，几近窒息。他的瞳孔仿若被一层薄纱所笼罩，周遭的一切变得虚幻缥缈，恰似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。唯有各种悲戚的声音，如汹涌潮水般不断涌入他的耳中，让他愈发感到茫然无措与孤立无助。

梅钦肃立大殿正中，声沉而气弱，似被这沉郁哀伤之氛，抽尽了浑身气力。其宣读遗诏，逐字逐句，皆为悲戚所浸。大臣们的叹息、悲泣之声此起彼伏，脸上尽是悲恸与忧虑之色。嫔妃们的哀嚎直冲云霄，那哭声中，满是对命运无常的绝望。朱允炆静静聆听，自是听出，她们的痛彻心扉，并非全然为大行皇帝哀伤，更多的是对即将面临陪葬厄运的深深惊惶与绝望。

朱允炆端坐御座，只觉乾坤仿若在眼前疯狂轮转。昔日，他对未来满怀憧憬，心底无数次勾勒登基后的宏伟蓝图，深信自己能在这皇权的舞台上纵横捭阖，开创不世之功，缔造属于自己的盛世乾坤。可如今，这一切毫无预兆地骤然降临，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与虚幻。仿若置身于一团浓重得化不开的迷雾之中，四周皆是茫然，方向尽失，不知自己身在何处，未来之路又该如何踏出第一步。

此日，是他夙夜所盼。自与香玺共历千难万险，患难相扶、砥砺同行，情谊愈发醇厚。朱允炆日思夜想，渴慕大权在握。他深知，此权力者，乃梦想之基，为构筑海晏河清、国泰民安之盛世根本；为手中至锐之剑，临危之际，可庇佑挚爱香玺，使她免受诸般伤害；亦为自由之凭仗，有此权力，方能为香玺谋得名正言顺之位，令她光明正大地相伴身侧。

然此日，亦为他心内深惧之时。皆因最为敬爱之皇爷爷，已驾鹤西去，往昔为自己遮风挡雨、呵护备至之人，今已化作一缕青烟。失朱元璋之庇佑，朱允炆顿觉前所未有的怯懦惶恐。身为即将践祚的一国之君，他深知身负重任，如泰山压顶，然内心却充斥着不安。他明白，面对未来未知之变数，并无万全之策，那些潜藏暗处的挑战与危机，恰似蛰伏的猛兽，令他胆战心惊。

梅钦将朱元璋独留的密诏呈予朱允炆，朱允炆阅之，敏锐捕捉到皇爷爷对己之忧虑与不安。或许因自己年少，阅历尚浅、经验不足，致使朱元璋离世之际，亦难心安。朱允炆对朱元璋的器重与关怀感恩戴德，一心想谨遵皇爷爷所有遗愿，以报养育、栽培之恩。

然遗诏中的字字句句，却似尖锐芒刺，直扎其心，令他内心满是抵触。他实在难以理解，为何皇爷爷直至驾崩，都不愿让自己给香玺一个名分。这份失落之感，仿若一把钝刀，在他心头缓缓割划，每一下都痛彻肺腑。即便自己即将登上皇位，手握至高无上之权，却仍被皇爷爷加上最后一道枷锁。这枷锁束缚着他的自由，让他觉得自己犹如被操控的傀儡，无法随心生活，无法与心爱之人光明正大地相守。

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，缓缓落下，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。夜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户，那清脆的滴答声传入人心，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孤寂。昏黄的灯火在风中摇曳不定，仿佛随时都会熄灭，将朱允文那颀长的身影拉得长长的，映在冰冷而空旷的地面上，显得愈发孤寂和落寞。

朱允文无心睡眠，他静静地站在窗边，眼神空洞地望着春和宫外那片被雨水浇得颓败发黄的梨花。晚来风急，那柔弱的花瓣在狂风中纷纷飘落，满地白花堆积，仿佛是大自然特意为他铺设的一场哀伤的祭奠。

香玺静立于他身后，看着他那萧萧而立于清冷昏暗夜色中的模样，那原本挺拔的身形，此刻却透着几分清润的憔悴，这让她的心底弥漫起一阵莫名悲伤，那悲伤如同藤蔓一般迅速蔓延。她知道，这是她与朱允文在春和宫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，也是最难熬的一个夜晚。

夜渐深，寒意愈发浓重，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冻结。栖于树上的寒鸦偶尔发出一声怪叫，那声音凄厉而尖锐，划破这静谧得有些诡异的夜空，更添几分凄凉。夜深霜重，香玺看着朱允文的衣襟长袖已被夜露浸凉，她的心猛地一揪，赶忙取来一件披风，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旁，眼神中满是关切，为他仔细披好，语重心长地说道：“允文，时辰不早了！早些歇息吧！明晨尚有要事待你处置！”

对于翌日之事，二人皆心怀隐忧。明日，朱允炆便要登基践祚，踏上那崭新却又布满未知荆棘的帝王之路。那皇位之上，荣耀固然有之，然更多的是无数艰难险阻，正待他去一一征服；明日，香玺亦将直面那她熟知却又无力回天的既定历史。她清楚知晓未来之事，却无法改变命运的轨迹，这种深深的无力感，令她满心绝望。

朱允炆依旧凝望着窗外的沉沉夜色，似陷入了无尽的思绪之中。他的眼神深邃而复杂，仿若藏着万千心事。良久，他才缓缓转身，看向香玺。他紧抿双唇，努力维持着那好看的唇形，试图掩饰内心的不安与焦虑，而后轻声说道：“香玺，待明日起，我等的生活便会天翻地覆。自此，我对你许下的所有诺言，都定当一一实现！”他的声音坚定有力，似在向她勾勒一个美好的未来图景。

香玺迎着朱允炆目光，昏黄烛火摇曳，映出朱允炆眸中刹那闪过的无助，恰似暗夜流星，转瞬即逝，旋即化为灼灼如火的坚毅，满含对来日的憧憬与志在必得的决心。朱允炆千般思绪，凝于这一瞬对视，搅得香玺心绪如麻，乱不可解。此刻，她满心祈愿时光停驻，生平首次，如此惧怕明日的来临。

香玺不敢直视朱允炆双眸，螓首深埋于其肩颈，声音沙哑，带着微颤，低声呢喃：“允文，这全新的一切，叫我惶恐不安！”她深知，明日之后，历史既定的轨迹无可更改，那些她熟知的灾祸与动荡即将接踵而至。这份预知未来的沉重，像一座无形的大山，沉沉压在她的心间，令她窒息，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压力彻底淹没。

朱允炆实难领会香玺的忧思，只道她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惶恐无措。为宽解香玺的紧张，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，言辞宠溺且沉稳：“莫怕，有我在。”他的声音似春日暖阳，欲驱散她心间的阴霾，却不知香玺的恐惧并非源于对未知的陌生，而是来自对未来的预知。

琉璃屏风上映出二人交叠的身影，随着烛火跃动，时而如巨兽般膨胀，似要将整个世界吞入腹中；时而又蜷缩如婴孩，尽显脆弱与无助。

朱允炆拿起案上那封羊皮遗诏，就着烛火再次细细端详。烛泪蜿蜒滑落，如鲜血般在青铜蟠螭烛台上凝出诡谲纹路，似在默默诉说皇家的兴衰荣辱。朱允炆握着遗诏的指节泛白，那是他内心挣扎的外露。帛面上朱元璋铁画银钩的朱批在火光中明灭不定，仿佛祖父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仍在暗处审视着他，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。

忽然，他似是下定了决心，抬手将遗书置于烛火之上。纸页刚一触碰到火焰，那遒劲有力的“燕王当诛”四字，便在火苗的舔舐下迅速扭曲变形，化作灰蝶般的碎屑，悠悠飘落，最终轻轻落在他绣着十二章纹的袍角。熊熊燃烧的火苗，恰似朱允炆心中骤然燃起的反抗火种，点燃了他心底深处的叛逆意识。他眼神变得坚定而决绝，心中暗自思忖：“纵是违逆遗嘱，我也要挣脱这束缚！”此刻，他已下定决心，要做回真正的自己，不再被这遗诏掣肘，要凭自己的意愿去书写新的篇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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