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9章(1/2)
正月初五,高三开学。
冬天早起对赵商商来说是种酷刑,身体到了学校,灵魂还黏在家里床板上。走进校门,被凛风吹了一路,人总算清醒了。
头顶天空呈青灰色,城市未睡醒,唯独面前教学楼的每个窗口都亮着,在冬日寒霜里流光潋滟。
杨珊作为班主任是最早到的,给每人桌上放了橘子。
寓意“大橘大利,旗开得胜”。
前十个进教室的同学还额外得到了她的红包。
没赵商商的份,她进门的时候,大半个教室已经坐满了,朗朗读书声将人淹没。
江巡正好第十个到教室,领到了红包,里面有二十枚金灿灿的五角硬币。
等赵商商来了,他说:“给你。”
赵商商双手捧着接硬币,“我只要一半。”
江巡:“那好吧,就一人一半。”
下了早读,大家吃杨珊给的橘子,几个跟她关系好的学生围在讲台前找她说话。
赵商商撕着白色的橘络,默不作声地打量杨珊,眼神贼亮:“赌一毛钱,咱们班主任怀孕了。”
江巡从书本上移开视线,问她:“怎么看出来的”
“平底鞋。”
“单凭这个”
“穿衣风格,妆容。”赵商商捋着下巴上根本不存在的胡须,一脸高深莫测,端着算命先生的样儿,“还有老朽的直觉。”
江巡想起沈芝书怀孕那段时间的状态,竟觉得与杨珊之间有种说不出的神似。
“不是,我就随便一说,你不会真信了吧”赵商商乐呵,“江巡,你怎么这么好骗啊。”
江巡:“……”
后来的事实证明,赵商商确实有几分摆摊算命的天赋。
三月底,有批师范大学的准毕业生来校实习。校领导照顾杨珊,分到9班的是个地理老师,帮杨珊分担了部分课程任务。
她怀孕的消息就这么传了出来。
那会儿是中午,赵商商和江巡在打菜窗口前排队,旁边两个9班的同学还在议论当高三班主任这么累,杨珊会不会彻底让权,委托新来的实习老师管他们。
排队的几分钟空闲时间里,前后均有人拿出小册子记知识点。赵商商夹杂在一片窸窣的低声诵读中,跟江巡吹牛:“我真是神机妙算。”
她搓搓手指,口中念念有词,眼白往上翻,装瞎,“这位施主,你我有缘,我来给你算一卦吧。”
“免费算吗”
“一顿饭的价钱。”
“原来是来讹午饭的。”江巡脸上敛不住笑意,回头看她,“那就走吧,上三楼。”
看样子是甘心被讹。
赵商商跟他上楼梯,冬季天光昏暗,食堂楼梯间亮着白炽灯,电压不稳,照得人影幢幢交互交叠。
江巡停下等了她一步,听见她说:“我是金口玉言,你得信。”
“我信。”
“我说你会得偿所愿。”
“那就借你吉言。”他笑着看向她,客气道。
实习老师来了以后,杨珊身上重担确实轻了些,每周要少上几节课。
自从知道她怀孕后,班里学生乖巧了不少,不敢惹她发脾气。她的肚子还不显怀,有时也会无意间把手轻轻搭在肚子上,一种本能的呵护。
江巡偶尔会因此想起沈芝书,她去年生了个女孩,取名叫安安,他还没去探望。
只在一段视频里见过,刚出生的婴儿浑身通红,皱巴巴的,小小的,张着嘴啼哭。
那几天江巡有些心烦气躁,没缘由地频频想起宴市。
似有某种感应般,他在晚上接到一通来自宴市的电话,却不是沈芝书打来的,而是许久没有联系过他的江政。
尤其这几年,江政作为父亲,跟江巡见面的次数寥寥,掰着手指头就能数过来。
他几乎没有任何开场白,劈头盖脸一句话砸过来,只陈述事实:“江巡,你奶奶过世了,你得来。”
午夜航班起飞,江巡在去往宴市的途中毫无睡意,不断回忆起去年与奶奶的那次见面。
她患上阿兹海默症后,经常认错身边的人,也叫错他的名字。
他推她到疗养院楼下晒太阳,坐了会儿,回病房的路上她向护工哭诉自己头痛,哀哀地嚎叫,枯瘦的身躯不受控地颤抖,像小孩撒泼般闹腾。
江巡小时候这样哭闹时,她大概也曾抱过他。
这场葬礼办得隆重,前后加起来快七天。
来宴市后,江巡夜里睡得不好,又犯了失眠的毛病,彻夜守灵虚耗着时间。为此反倒惹了麻烦,几个叔叔婶婶背后嘲讽他尽孝太迟,如今来这里装样子,老太太遗嘱早已立好,不会因他这副做派而多给一分一毫。
那位曾被江巡捉弄说“牙缝里有韭菜,假发片快要掉,披肩上有咖啡渍”的二婶,舞到了跟前,当面夸他有位好外公,暗讽他跟外祖家更亲。
“沈恪京的外孙,画技了不得,今天趁这个机会当然要给大家露一手。”
她有备而来,刚说完,佣人拿来了笔墨,空白画卷展开,只等人挥毫。
江巡穿着黑色丧服,眉目冷峻,如同染了霜雪。整个人白得冷寂,像一尊冷玉。
正好手机响,他起身要去外面接电话,被二婶挡住去路,毛笔逼迫似的递到了面前,不容拒绝。
他没接笔,无一秒犹豫,拿过佣人手中的冰裂纹墨碟,朝画纸上干脆利落地泼去。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